Antoine Leperlier眼中的楊惠姍、張毅

繼1993年、1998年琉璃工房兩度於北京故宮博物院展覽後,2013年4月,楊惠姍與張毅兩人首度的大型聯展《琉璃之人間探索》,再度走進華人世界最受矚目的藝術殿堂──北京中國美術館,成為中國美術館創立50周年之際的重要大展。法國當代最重要的玻璃藝術家、百年脫蠟鑄造傳人Antoine Leperlier,特地至現場參與展覽開幕並致詞。


非常高興今天來到這裡,很抱歉我必須用法文致辭,因爲英文對法國人來說實在太難了,而中文對法國人又是更難。

法國玻璃藝術家Antoine Leperlier於《琉璃之人間探索──楊惠姍、張毅聯展》展覽開幕時,上台祝賀致詞。

世人的認知,法國是在玻璃藝術上的先鋒開創者,玻璃這個材質,在法國的藝術裡已經有100年的歷史,最有名的,最爲人所知就是Emile Gallé,以及我的祖父Francois Décorchemont先生(註),還有其它許許多多的藝術家們,他們在玻璃材質上,開創了一百年的世界。而今天我在這裡看到,楊惠姗小姐、張毅先生,他們在東方開創了另外一個嶄新的時代。

(註:Antoine的祖父,Francois Décorchemont,是19世紀末法國玻璃藝術最輝煌時代──新藝術時期,最重要的玻璃藝術大師。他的名字,相當於法文的Pâte-de-verre玻璃脫蠟鑄造法。)

大家都知道, Emile Gallé,他並不像楊惠姍小姐、張毅先生,以琉璃脫蠟鑄造這個方式創作,他用的是傳統的玻璃吹製,然後再用雕刻刀進行雕刻,這其實是Gallé先生在當時——100年前——受到東方傳到法國去的藝術影響,想要創作仿自於東方的印象。是100年前的試驗。

而文化的交流就是這麽的巧妙,在100年前,法國人想要仿製一種東方的情懷,去創作類似於東方作品的感覺。而今天楊惠姗小姐和張毅先生,他們又從法國的藝術家那裡得到啓發,創造了另外一種新的東方情懷。所以文化的交流就是這樣,從東方流到了西方,今日又從西方流回了東方。我覺得我真是太幸運了,因為當年我的祖父是法國玻璃界的先鋒,今日在我的時代,我又認識了在東方琉璃界的先鋒,我認識了兩代先鋒,這真是太了不起了!

我第一次見到楊惠姗小姐的作品,是在1994年義大利威尼斯的玻璃展上,那時候所有的西方藝術家都嚇壞了,一直看著楊惠姗小姐的作品說,「這是怎麽做的?」、「這個東方女子到底是誰?」、「她怎麽有這麽高超的技巧」……嚇倒了一票西方藝術家。

大家都知道法國人是非常自大的,所以我們吃驚的原因,是覺得這樣的玻璃技術只有在法國才有,怎麽會在東方女子的手中出現呢?驚嚇之後就馬上追問她,「你怎麽做的?」、「請問你怎麽做的?」當時我也不太會講英文,當然也不會講中文,支支吾吾交流了一番之後,從楊惠姍小姐的口中,我們覺得問錯了問題,我們問的不應該是如何做這樣子的技巧,而是為何她要選擇琉璃這個材質來表現。

所以今天在這裡,我要說的是,楊惠姗和張毅,他們兩位,我們不能說他們是「玻璃工業者」、 「琉璃工藝者」,他們是真正的藝術家,是真正的哲學家,因為他們的哲學理念,所以他們選擇了琉璃澄淨透明的特質,和他們思想的概念方式相近,所以才表現出這樣的作品,而這樣的呈現方式,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,真正的哲學家才能做到的,而不僅僅是追求工藝和技巧的完美。

像各位可以在展廳中看到的《無相無無相》系列,表現透明的純淨的琉璃的質感,這個不只是技巧上面很難去表現,它也呈現了我們在宗教層面,非常困難的一種哲學性思考,將腦中很難詮釋的、抽象的想法,去用一個實際眼睛可以看到的材質表現出來。而在大型的花的作品上,我們也看出來,很多時候我們在夢中看到的景象是沒有辦法分辨出大小的,楊惠姗和張毅的作品呈現了很多我們在夢中看到的景象,而這種景象是平常的人可能用手繪或其它方式表現出來,而他們用琉璃這樣的材質做出來。琉璃,恰好是人的思考裡面,幻想裡面,對於「變化無端」的最好的詮釋材質。

我們都知道,楊小姐的作品,表現出琉璃透明、清澈、流動的感覺,張毅先生則是表現出琉璃另外一種暗沉、暗啞的、不透明的感覺,他們兩位的作品,恰好是相反,但是卻又互補的個性。像這麽不同的表現材質、作品的方法,他們兩人的個性看起來這麽不同,雖然我對於東方哲學的研究並不是太深,但我覺得這恰恰表現東方哲學裡面陰和陽的關係,我們也可以說他們兩個一個是光,一個是影;一個是天,一個是地,呈現了他們不同的個性,但是又互補得完美無瑕。

最後我再補充一句我今天的感想,今天,在全世界來說,中華文化佔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,而楊惠姍小姐、張毅先生,作爲藝術家,在琉璃這個材質的表現上,是一個非常前進的先鋒,而現在不僅是琉璃的時代,也是中國琉璃的時代。

(原文刊登於琉璃藝術月刊/特刊中)

左起:法國藝術家Antoine Leperlier、楊惠姍、張毅、美國藝術家Steven Weinberg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