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技法上判斷,法國玫瑰這只瓶子應該是吹製的,是不是吹在模子裡,倒不是關鍵,吹進模子之前,應該是用透明的玻璃料,沾了有色玻璃粉,或者低溫釉,因為,瓶子口沿,似乎仍有很大的透明和綠色的不均勻。口沿上的手感很強,不是吹製之後,齊口切出的產物。玫瑰花應該是瓶子完成後,先單獨熱塑一朵粉玻璃玫瑰,然後在高溫下,貼放在瓶身。葉子,梗,則是不同的色玻璃,熱塑後,貼放上去。

高溫下,玻璃是麥芽糖狀的流動體,維持葉子和梗子,不變形而能貼敷在瓶身上,應不太難,玫瑰的形狀要完整,就得有一定的功夫,一個人獨自要掌握,也要在高溫狀態下軟化的瓶子不變型,又要玫瑰能放在正確位置,也不變型,是不可能的,一般要幾個很有默契的吹手一起合作。沒有一起工作三、五年,很難。另外,光是熱塑,應該不太容易完成形狀和色彩都這麼有神韻的瓶子,Galle一定在事後,又上了色釉,然後又進窯爐再燒。光是顏色,也完成不了那麼有氣質的質感,Galle勢必又用銅輪機逐一刻出所有他要的準確線條和深度。銅輪機其實就是一個皮帶帶動,高速旋轉金屬小圓盤,當它垂直地轉動,把瓶子靠近它,就能切削雕刻。這一切說起來,應該不難,三、五年的練習,也許就能掌握基本造型能力。但是,真正難的是:美感的素養。像繪畫一樣,談及色彩、線條,誰都知道,但是,成為好的畫家有幾個?

玻璃創作,是一種需要體力的創作,好的體力之外,還要有好的經濟資源,它不像繪畫:一張畫布和顏料,貧窮如梵谷也買得起。

玻璃創作,要化學知識,要窯爐,要資本,要大量的試驗。每一個釉色,每一種創作方式,都耗費極大的費用,這些費用壓力一大,想要獲利的觀念,是很不容易抗拒的,因為研究開發之後,眼見可以多複雜作一些,就可以多收入一些,就無所謂「限量」了,版畫在每一張簽了限量的張數,就是為了這個尊嚴和良知,限制了作者自我墮落,也保障了收藏的價值。

法國玫瑰瓶子,顯然是一個耗人力、耗時間的創作。耗的人力,還得是上乘技術的人力,而且,彼此有經年累月的工作默契。而且,它的種種技法,顯然更不是一蹴可及,所有試驗開發,全是時間,費用,更要命的是:即令耗費了一切,沒有人保證結果一定成功。

但是,玻璃創作者的靈魂是向上的?亦是向下的?就在這個抉擇上。

藝術,或者產業,大概從這裡,有了一定的分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