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張毅

 

想起了亞歷山大‧卡德(ALEXANDER CALDER,1898-1976),就想起他用鐵線作的牛。

對我而言,卡德是讓我深深著迷的人,因為,它讓我永遠記著「好玩」有多重要。

第一次看見卡德的作品集,在巴黎的書店,厚厚一大摞,有七、八本,雖然,我法文一個字也不認識。然而,我知道ALEXANDER CALDER這個名字,因為,曾在一本美國工藝美術雜誌上,讀過介紹他作品的文章─記得是他替喬治.歐姬芙設計的胸針,以及他用鐵絲做的一條牛。歐姬芙願意戴著這個傢伙設計的胸針,想必有他的道理。

但是,那條用鐵絲做的牛,讓我樂極了,那是一條多靈活生動的牛,他竟然大便。亞歷山大‧卡德應該是一個挺有意思的工藝家,以這個牛的造型,他簡直是工藝美術裡的米羅。後來,又覺得不對,這樣的說法,有一點歧視工藝的意思了,為什麼繪畫要比工藝正統?豐富?深沉?或者有市場價值?又後來,我才知道這個亞歷山大‧卡德,就是芝加哥聯邦廣場上,那個五十三英尺高的紅色鋼製大傢伙─「火鶴」,FLAMINGO的作者。他跟米羅‧蒙德里安熟識得不得了。他的世界知名度,早不用我瞎揣測了。

我從巴黎發瘋似的買他的書,法文我一個字也看不懂,但是,那些作品的圖片,讓我開心到不可遏止地想帶回家。

誰沒有見過牛大便?但是,有多少人讓牛大便出現在他的作品裡?或者說是出現在他的遊戲裡,為什麼這個傢伙這麼開心?我一點也不想去分析。他的父母都是藝術家,從小鼓勵卡德自己做玩具,當然是一部分原因;卡德天生一張笑嘻嘻的臉,當然又是另外一個原因;卡德到大學畢業,二十多歲時最喜歡的事竟然是看馬戲,還花兩三個星期去看去寫生,當然更是另外的原因。然而,有誰終其一生能夠完全保持這不變的開心呢?

他最迷人的工作照,應該是在美國康奈迪克州的工作室,像個大的垃圾堆的工作室,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鐵絲,鋁片,模型,和玩具。如果你不仔細看,絕對看不見背對相機,自顧自正「玩」著的亞歷山大.卡德。

 “Eagle” a 40 foot sculpture by Alexander Calder.

– Photos by Tom Gralish –

所有亞歷山大.卡德的創作,全是他的玩具。包括他畢生最重要的雕塑成就─活動雕塑,MOBILES,只因為他在巴黎參觀蒙德里安的工作室,看見那一塊一塊的彩色色塊,貼在牆上,他突發奇想:也許讓那些顏色一塊一塊動起來,會很好玩—─於是回家自己玩起來。那些活動的懸吊色塊,和懸吊的線條,靜靜地旋轉起來,是活動的雕塑,也是活動的繪畫,更是卡德自己說的:「一首舞動的詩」。然而,對他而言,還是「好玩」而已。

亞歷山大.卡德的好玩,玩出兩個字眼,一個是「宇宙」,UNIVERSE,一個是「馬戲團」,CIRCUS,而我一直認為他更傾向於後者─他從小深深喜愛馬戲團,馬戲團裡的老虎、獅子、大象、馬、空中飛人、小丑……一切一切好玩的東西,從來沒有離開過他,它們只是在具象和抽象之間轉化─包括那些活動雕塑,你不覺得那是一大串多采多姿的懸吊,其實是個飛行馬戲團嗎?